我的音樂列表裏壹直有壹首安良城紅的《Here Alone》,是04版《黑色皮革手冊》的片尾曲,裏面第壹句歌詞是“Call me‘Miss Survi-vor’”,恰合女主角元子的故事。如今為了紀念日本推理大師松本清張逝世25周年,他筆下的這個惡女的故事又被翻拍,女主角從氣場強大壹身滄桑氣息的米倉涼子,變成了可以艷壓銀座的武井咲。從第1話就以11.7的收視率高開,無論是收視還是口碑,17版的《黑色皮革手冊》都可以算作是夏季檔的上乘之作,豆瓣評分已經到了8.5,跟米倉涼子版的同分,絲毫沒有因為珠玉在前就顯出了劣勢。
原著作者:記者出身,社會派推理創始人
作為社會派推理的創始人,松本清張在日本推理小說史上占據著不可忽視的地位。日本人似乎有壹種松本清張情結,僅僅是《黑色皮革手冊》就被改編了6次(除了正常劇集,還有壹版特別篇)。
現在大紅大紫的東野圭吾,小時候特別討厭讀書,在接觸到了松本清張的作品之後,他是這樣評價的:“我讀了《點與線》,還讀了《零的焦點》。全都是壹氣呵成,爽快至極。壹看到鉛字就頭痛的過往變得那樣不真實。”壹氣呵成是松本清張作品的特點,作為松本清張“惡女三部曲”的首部作品,《黑色皮革手冊》講述了壹個“最強惡女”不靠身體而靠敲詐周旋在男權社會中,並且殺出壹條血路的故事。松本清張是記者出身,他對新聞事件引發的社會問題非常敏感,他的作品最重要的不是如何破案,也不太在意人性的探討,他關註的是犯罪動機是在怎樣的社會環境下被什麽樣的社會問題所引發的,他在原著對於元子的作案動機只是簡單到了“壹個勤勤懇懇的銀行職員心灰意冷下為了尋求刺激來到銀座”這種程度。
原著故事:史上最強惡女憑黑色手冊敲詐政商客戶
原口元子白天是壹名東林銀行的派遣員工(由派遣公司指派限期合同制的工作,非正式員工),每天在銀行負責窗口營業。即便是工作能力比正式員工強,還經常被領導諷刺做著壹份是個人都會做的工作。到了晚上,元子則在銀座壹家夜總會做陪酒女郎。在這裏她學會了察言觀色和扮豬吃老虎,陪客人們去打高爾夫,裝作單純不知規則,淌進水池裏去撿打丟的高爾夫球,實際是早就準備好的備用球。她還在夜總會上班期間觀察到媽媽桑把和客人的對話記錄下來。
因為壹位新來的千金小姐同事在網上透露了來銀行辦事的搞笑藝人的個人信息,於是銀行領導把元子作為替罪羊來進行處分。背了黑鍋的元子開始了反擊。她借助在夜總會記錄的手冊信息,發現了東林銀行幫助上層人物開設假賬戶,躲避稅務的腐敗記錄。並利用自己對銀行高層為高級客戶開立借名賬戶以及偷稅漏稅的了解,迅速將這些賬戶中的存款1.8億神不知鬼不覺地轉入自己的賬戶。
靠著這本黑色皮革記事本,靠著這筆錢,元子買下了銀座八丁目的壹處地盤,開起了自己的夜總會“卡露內”(法文:手冊之意)。接下來的故事就是元子靠敲詐來的錢開了第壹間鋪面,成為了銀座最年輕的媽媽桑。這個不肯賣身的媽媽桑壹次次敲詐黑色記事本中的政商客戶,她的敵人從整容院院長到銀座其他的媽媽桑,再到政界大佬……直到她獨自迎戰所有的“敵人”。
改編劇集:每壹版都和日本時代經濟背景緊密相關
《黑色皮革手冊》在《周刊新潮》上連載是在1970年代末。當時在日本,銀行女性職員通常會在適當年齡便結婚、辭職,否則婚齡過後,未辭職者會處於跟男社員完全不同的狀態被擱置在壹旁。元子身為入行15年的資深員工,對此頗有不滿兼絕望感。
所以在1982年第壹版《黑色皮革手冊》中,元子的扮演者是曾當過白領的山本陽子,當年40歲的她抓牢了苦悶OL們的心。1984年版《黑色皮革手冊》則是面向家庭主婦的白天劇場,當時的日本社會大環境並沒有發生改變,這壹版更是被拉長到了37集,更多描繪了元子的那種絕望感。
2004年,日本經濟泡沫,米倉涼子版的元子是在壹種經濟蕭條環境下的掙紮之後的選擇。那些不義之財每天都經過自己的手,而元子卻壹分都拿不到手,於是她開始了黑吃黑。
到了2017年,這壹版給了元子壹個更恰當的犯罪理由,那就是復仇:她成了背黑鍋的派遣雇員,決定反擊,她強取了1.8億日元存款,是在被誣陷“解除派遣合同”之後不久。
這是時代性的轉變,這也是最大的故事內核區別。2004版中的元子不甘心,於是以暴制暴,她從頭至尾沒有利用身體去換取壹絲利益,而是和她對抗的那些男人壹樣拼盡頭腦、膽量和手段。和米倉涼子的昭和惡女相比,五姑娘(武井咲的中國昵稱)的元子更恰當的稱呼應該是平成復仇女,為了反抗背黑鍋而復仇,同時還給她制造了壹個悲慘的童年:母親和元子先後背負起了父親留下的債務,還債的過去被反復插入到回憶殺之中。本來是只有壹己之私念的“惡女”,也有了更多令人同情的成分。
不壹樣的元子,還導致了元子同男主角安島故事的不同。2004年版中,元子拿了錢之後沖出馬路,與男主角安島的相遇有著壹種宿命感,兩人因為元子壹次次的敲詐,又壹次次的想愛不敢愛,成了虐戀。而2017年這版中江口洋介則成為了人生導師型:元子勇戰搶劫犯,江口叔沖出來英雄救美;在為了表現元子心機的撿高爾夫球行為中,江口叔不僅圍觀了全程並且選擇保持沈默,其間雙方還穿插著對“夢想”相關的討論。這樣的設定,或者是為了時代性的考慮,但反而落了俗套。
背後真相:這個故事,其實和“逆襲”並沒有關系
有些文章將本劇稱為女性逆襲的作品。不知道它們對松本清張有什麽誤會,這個故事根本不是壹個所謂的女性勵誌故事,這也是壹個和正義沒有任 何 關 系 的 故事。無論是原著,還是到至今的改編,都是壹個女性在堅決不賣身的前提下,如何不擇手段在男權社會生存下去的故事。
在銀座,當大家都認為 女 人 依附男人獲得成功的唯壹途徑,就是用下半身獲得下半生的倚靠時,元子卻偏要與這個世界的規矩對著幹,她用腦子算計著男人,用智慧滿足自己的欲壑難填,並且,她從壹開始就認為自己和男人平起平坐。
在松本清張的“惡女系列”中,唯有元子有著松本清張其他故事裏男人那樣的直覺,有著男人那樣對抗外界的招式,肯為目標孤註壹擲、臥薪嘗膽。她面對的男人和女人,通通又都是這個男權社會中物化女性的那群人。松本清張其實最深刻表現的也是男人不擇手段在這個世界上如何立足的根本。劇中護士長那番對元子幸福不幸福的拷問,恰恰卻是松本清張要問的:元子看似用不正當手段獲得的平起平坐,是真的平起平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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